文 | 高见科技论,作者 | 高恒
他们曾是标准答案的书写者。
年少时一路拼搏,被称为“ 别人家的孩子”,用一张张漂亮的成绩单铺出通往名校的通道。可走出校园才发现,社会也在悄悄抛出另一张试卷:大厂、编制、名企、年薪百万—— 人生的“ 正解” 似乎早就写好。
只是,有人开始停笔了。
有人去了西南边陲,开一家几乎没有客流的小书店;有人回到厦门记录城市脉搏,感受自己理解的“ 新闻声音”;有人在疲倦文旅央企的“ 流量+网红+打卡” 式内容下选择另一个方向买下了人生第一支麦克风。
他们没有拒绝成长,只是选择用不同的方式前行。他们不再让名校光环变成人生的镣铐,也不愿再被社会的坐标系定义“ 成功”。
互联网产业时评人彭德宇认为:不是不优秀,只是不想再做那个“ 最标准的答案”。他们知道,人生不是单选题,优秀的方式从来不止一种。而哪怕有一天他们重返职场,也会带着更笃定的脚步与更清晰的方向。
这一次,他们决定,先做真正的自己。
01 他毕业于名校,但最后成了一名城市漫游记录者
“ 我也曾想过进投行的。”
2020 年,林知意从人大新闻学院毕业。像他那一届的很多人一样,他的桌面上曾经同时打开着五份简历—— 给腾讯投的内容运营,给字节投的产品实习,给央媒的新闻编辑,还有一家投行的实习岗。他一边改着 word 格式的字体间距,一边想:“ 是不是我能去得最远的地方,就意味着我有价值。”
他是那种“ 上进得让人放心” 的人—— 高中是市重点前三,大学是保研上岸,成绩一直在年级前 10%。他做过校园公众号主编、入选过暑期创新项目、连续三年拿奖学金。每一项履历看起来都很漂亮,像是被刻意擦亮过的玻璃。
“ 但我好像很久没有真正感到开心了。” 林知意回忆起大三那年,他进入一家国资背景的新媒体平台实习。每天 9 点进办公室,编辑推送、审稿、选题会,一做就是三个月。他说,最开始他很兴奋,以为那是“ 站在权力节点上发声”,但一个月后,他意识到自己写的选题、下的标题、采访的对象、甚至结尾的金句,早就有“ 模板”。“ 我像是个不带情绪的螺丝钉,精准但重复。”
毕业前最后一个实习,是在一家投行做内容策略。“ 原本我以为投行人都很精英、很能说话。” 他笑着说,“ 但我那段时间学到的最重要的事情是,怎样在凌晨三点催完数据还要说‘ 谢谢姐’。” 他看到的是一群年薪百万的人用“996” 在换“ 中年焦虑的缓期执行”。“ 我没有能力轻易评价他们,但我开始怀疑,这是不是我想要的生活。”
“ 我是不是可以,试一次不答题?”
毕业后,他没有选择留在北京,也没有去上海,而是回到厦门老家。他租了一个海边的老房子,接了一些远程的写稿单子,白天走街串巷拍短视频,晚上读书、写城市观察的博客。
最开始,他不敢告诉父母自己“ 没有正经工作”。妈妈问他,“ 你不是读新闻的吗?怎么不去电视台?” 他笑笑,“ 我已经拍着视频说话了,只是平台变了。” 爸爸则更直白:“ 你就是在浪费时间。” 但林知意说:“ 他们骂得越凶,我越想确认这是不是我真心想要的。”
他开始自己记录他在厦门的城市角落里遇见的人和事。他记录曾在东渡码头摆摊的印尼移民老奶奶,也拍一个在中山路给流浪猫做窝的退休大爷。他说,他开始理解新闻不是“ 报道权威的声音”,而是“ 靠近那些微弱的生活”。
朋友有人来找他说,“ 你是不是混不下去了?”“ 你是不是不甘心?” 他回答:“ 不是不甘心,是开始愿意承认自己不一定非得赢。”
“ 如果一直在答题,我可能会忘了问自己问题。”
几年过去了,他没赚大钱,也没靠流量暴富。他接过采访项目,也做过视频号的城市合作栏目,但更多时间,他花在城市里走路、拍照、记录。他的父母从不认同到开始转发他的文章,读者从几十人到如今三千多人。他说,他好像慢慢和世界讲起了话。
“ 我不觉得我失败了。” 林知意说,“ 我只是选择了不那么标准的成功。”
他偶尔也会和校友聚会,大家聊着大厂的裁员,升职的焦虑,KPI 和 OKR 的计算。“ 有时候会觉得自己被落下了,但更多的时候,我庆幸自己跳出来了。”
他说:“ 我从来没觉得名校是一张错的船票,但我不希望它变成一张不能换方向的车票。”
“ 人生不是一道题,有时候,空着,也是一种答案。”
02 他们不做“ 标准答案” 的人生,但每一个人都清晰如光
1. 刘若云:北大中文系,辞职去藏区支教的那年,她 26 岁
刘若云曾是“ 被安排得最顺利的孩子”。
她来自武汉,高中是省重点,文科第一,保送北大中文系,本科期间发表论文、参加交换、进过知名出版社实习,毕业时被三家央媒同时录取。那年春天,她以为自己会像学姐那样,在新闻发布厅穿着白衬衫坐到灯光下,说出一句句斟酌过的国事大局。
但她没想到,新闻发布会前的夜晚,她哭了一整晚。
“ 不是不感激那些机会,也不是不敬业,我只是突然意识到,我在复制他人的成功,而不是过自己的生活。” 那场发布会之后,她主动提出延期入职。三个月后,她出现在了四川甘孜的一个藏族中学,做语文支教老师。
第一年很难,住宿没有暖气,孩子们的普通话水平参差不齐,教学进度完全落后。但她第一次在课堂上读 《边城》 时,一个孩子偷偷跑来问她:“ 翠翠最后有没有等到那个船夫?” 她记得那一刻,“ 我突然明白什么叫语言的力量”。
父母气坏了:“ 你上北大是为了这个吗?” 她第一次平静地回答:“ 我上北大是为了我能有权利选择我的人生,而不是为了去一个更大的框架里卷。”
她如今在成都做青少年写作公益项目,收入不高,生活简单。但她说:“ 我从未如此热爱过‘ 中文’ 这个词—— 它不再是简历上的专业,而是现实里流动的、活着的表达。”
2. 韩澈:复旦经济系,高盛实习过,如今开了一家二手书店
“ 我一直在走最顶配的人生路径。” 韩澈笑说。
在复旦读书时,他是经济系的佼佼者:连续三年专业第一,进过波士顿咨询、投行暑期营,还在大三那年拿到一份高盛香港的暑期 offer。他穿着 Zegna 的西装,在中环的办公室写 PPT 写到凌晨两点,再吃一碗云吞面回宿舍。
“ 那年我 22 岁,年薪百万在望,但我晚上经常梦到自己在高三。” 他说那种梦是“ 焦虑型闪回”—— 好像一直在冲刺,从没停下来问自己为什么跑。
真正改变他的是一次路过上海五原路。他在周末逛街时,进了一家老旧的独立书店,书架歪斜,灰尘扑面,他随手翻了一本 《瓦尔登湖》。店主是个退休语文老师,两人聊了很久。他说:“ 那一刻,我感觉自己在说人话,而不是在‘ 表达价值主张’。”
他毕业后拒绝了全部 offer,用三个月时间筹划,最后在苏州开了一家独立二手书店。他说,这是一家“ 供城市人休息的缝隙”。他做旧书回收、做小型读书会、写一些金融行业的人文随笔。“ 不是不爱经济学,我只是觉得,它也该写在温暖的纸张上,而不是只有策略报告。”
他的复旦同学多数已成中层骨干。他说:“ 他们都很棒,但我选择了另一种活法—— 低频的,缓慢的,但有余温。”
3. 江诗然:中传研究生,从体制离职后,她成了一名独立播客人
“ 我毕业就进了北京一家大型文旅央企。” 江诗然语速很快,但语气温柔。“ 父母特别满意,‘ 稳定、有前景’。” 她也满意,第一年就拿了优秀员工,年终奖到手的那一刻,她以为自己“ 成为了体制内的上升通道”。
但问题是,她每天要修改几十个文案,“ 不是为了内容质量,而是为了‘ 领导喜欢’。” 她曾经写过一篇古村落振兴的策划案,被连续删改五次,最后变成“ 文化+流量+网红打卡”,她说:“ 那是我最沮丧的一天,我意识到我不能再装作自己在创作了。”
2022 年,她裸辞。朋友说她疯了,“ 你知道外面多难找工作吗?”
她花了半年时间做播客,设备是二手买的,剪辑是自学的,选题是她最想聊却没人聊的:城市年轻女性的微妙挣扎。从“ 中产焦虑语录” 到“ 逃离北上广但依然不快乐”,她一集一集做下去,如今节目有了两万订阅。她说:“ 也许有一天我会回到职场,但至少我试过真正表达自己。”
她不富有,但她说:“ 我现在赚的钱少一半,但每一块都属于我自己。”
4. 陈渝:交大计算机硕士,放弃大厂,转身走进山里教编程
“ 你知道我当时手上拿的是哪家公司的 offer 吗?” 陈渝语气平静,“ 字节 AI Lab,腾讯 AI 平台,还有一家硅谷回国的创业公司,做 AIGC 工具。我基本是那种一进面试就会被‘ 秒要’ 的人。”
他本科和硕士都在交大,计算机系。在导师眼里,他是最有希望“ 进 FAANG,打进世界中心” 的学生。顶尖学校,对口专业,热门赛道,前途一片“ 可预测的光明”。
但他却在毕业那年,选择了偏航。他拒掉了所有头部公司的高薪 offer,拎着一只行李箱去了云南,加入了一家专注公益教育的非营利机构,负责在边远山区小学推动少儿编程与数字素养课程。
“ 我不是不想做 AI,只是比起优化模型,我更想教人理解它。” 他说。
在那些被地图模糊处理的小县城小学,他带着孩子们用 Scratch 做游戏,用 Python 写日记。他教一个六年级的男孩用代码模拟了家乡的梯田灌溉,也带着女生们用 Blockly 拼出“ 太空探险” 的互动故事。
“ 他们不知道什么是 Transformer,也没听说过 GPT,但他们能用代码画出梦想。” 他说,“ 那一刻我觉得,这些技能如果能早点被点亮,就不只是未来的竞争力,更是他们理解世界的另一种方式。”
有朋友说他这样是“ 浪费学历”。他笑了:“ 可能吧。但我一直觉得,学历不该只是通向高薪的通行证,而应该是让我看见世界不同面的窗口。”
如今的他,在做着与 AI 相关,却不被 AI 定义的工作。他没去创造一个模型,而是在播种一代人能去理解模型的可能性。
这些人没有放弃过努力,他们只是用另一种方式,继续走向自己想要的生活。他们不是失败者,而是定义者。不是绕过名校光环,而是不让它遮蔽自己真正的光。
03 当我们不再问“ 值不值”,而是“ 想不想”
1. 人生不是考卷,时代也不只押一个答案
我们这一代人,早就不再相信“ 努力=好结果” 这道万能公式了。从小学就开始刷题,刷到了 985、211,刷到保研出国,刷进大厂名企。可越是走得“ 正确”,越是有人开始质疑:“ 我想要的,真的是这个吗?”
就业难、赛道卷、内卷化的理想,在 2020 年代后半段成了所有年轻人共同的 BGM。你可能年薪三十万,但每天加班到十一点,你可能上的是顶尖名校,但转专业、转行、被实习 PUA,一样没少经历。精英教育带来的,不再只是“ 比别人强”,而是“ 比别人更快崩溃”。
不是名校不值钱了,是它的意义,正在发生变化。
2. 当“ 出路” 变成“ 出身焦虑” 的出口
很多时候,社会对名校生的期待是自带天花板的:“ 你是北大的,就该进体制;你是复旦的,就该搞金融;你是交大的,干嘛不去大厂?” 仿佛名校的光环本身就预设了唯一轨道,谁转身了,就是“ 浪费”。
但那些“ 转身” 的人,其实很清醒。他们不是不配进入主流,而是清楚主流不代表全部。他们拿到了“ 最强剧本” 的入场券,却选择自己写台词。这不是叛逆,是更新。
就像刘若云说的:“ 我读书不是为了走一条更好的路,而是为了拥有更多条可以走的路。”
3. 选择不是“ 退而求其次”,而是看清之后的坚定
他们不一定比别人更自由,但比很多人更清楚“ 什么不适合自己”。比起“ 稳定”“ 体面”“ 能说出去”,他们更在意“ 做了之后会不会开心,会不会有意义”。
在这个由流量定义热度,由 KPI 定义价值的时代,这些人选择慢下来,做一点“ 不那么有用” 的事:支教、书店、播客、公益教育。看起来脱离主流,其实是在打开另一种属于他们自己的路径系统。
他们依然很卷,只不过是卷在自己选的地形上。像是在主流剧场外,自建舞台,灯光虽不耀眼,但始终为自己点亮。
他们毕业了,没有走上看起来“ 最对” 的那条路。他们有的去了远山,有的去了老街,有的躲进自己的麦克风后面,有的走进小学教室。但他们都没走错。他们没有放弃名校身份的意义,而是拒绝用它来定义整个人生。
他们不问“ 这样做值得吗”,他们只问“ 这是不是我想要的”。
这群人,是不被定义的一代,是用人生破题的一代。
(根据要求,上述受访人均化名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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